立秋过后,长京城中气候转凉,很快又到了草木渐黄,鸿雁南飞的萧索季节。

    亭晚在膳房里忙活了半天,好不容易做出几盘符合沈天霜胃口的菜肴,他却并无兴致食用,亭晚对此自然是心急如焚,但又不知该如何劝解,唯有看着沈天霜日益消瘦下去,而早该出现在玉华宫里的那个人始终都没有来过。

    “我早该清楚像她这样坐拥天下的女人是不会将一整颗心都放在同一人身上,否则从前贺兰成如何能进得了静王府的大门。”沈天霜眼神麻木,低声自语的姿态简直和陈小宴临死前几日时的可怖模样如出一辙,这不禁勾起了亭晚埋在心底深处多年的恐惧与阴影,他嘴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悲鸣声,哭着唤沈天霜道:“公子……公子……您怎么了公子?求求您别吓小人啊公子!”沈天霜听后莫名觉得五脏六腑揪成一团,连满腹委屈都暂且顾不上了。

    “好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做人总得向前看,你一味沉浸在以往的痛苦回忆里难以自拔,他在天上知道了也不会安心的。”沈天霜迟疑片刻,末了还是将亭晚轻轻揽入怀中,柔声安慰道。

    “恩”,亭晚靠住沈天霜默默擦干眼泪,调整好了情绪。

    “他应该是个精通音律,文采斐然的有才之人吧,否则她也不会苦心痴恋这么多年舍不得放手,甚至看到这玩意就想着带回来送给我”,亭晚一番下意识的动作倒是令沈天霜对陈小宴这位素未谋面的同胞兄弟起了兴趣,他转身拿来朱云若赐下的那支白玉笛握在掌心慢慢摩挲几下,嘴角勾出一丝玩味的浅笑。

    亭晚不知平素对陈小宴甚为忌讳的沈天霜今日为何会主动提及他,闻言便是直接愣住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沈天霜见状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晃着手里的东西低声自嘲道:“可惜是我这不懂风雅的俗人配不上它罢了。”

    “昭皇侍请不要这样说,您与我家公子虽然面貌极为相似,但本质上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亭晚相信陛下也是这样想的,您千万不要误解了她对您的一片心意。”亭晚听到沈天霜的话,生怕他又因自己的某些臆想而迁怒朱云若,急忙出声替朱云若辩解道。

    “你这小滑头倒是机灵,尽讲些漂亮话哄我开心。”沈天霜扬手在亭晚脑袋上敲了一下,亭晚吃痛立即露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滑稽表情,倒是逗得沈天霜原本郁卒的心情瞬间畅快不少。

    “奴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没有半分做假,您可千万不要怀疑奴才的诚意。”亭晚亲昵的挽住沈天霜右臂,不停朝他嬉笑道。

    “你这小子……”沈天霜无奈被亭晚缠着走到桌边坐下,正欲张嘴斥责他几句,亭晚便先眼疾手快的推了一道形色俱佳的核桃酥至他眼前满怀期待道:“昭皇侍,您就看在奴才辛苦一场的份上赏脸尝一尝吧?”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亭晚刚刚才恸哭过一次,纵使沈天霜再有副铁石心肠一时也难以对这位朝夕相处的伙伴说个不字,“味道不错,我很喜欢”,沈天霜在亭晚喜出望外的注视中执起银箸勉强吃了口东西,虽觉得味同嚼蜡,可还是打起精神夸赞他道:“你的手艺是愈发精进了。”

    亭晚如释重负,“您肯用膳奴才就放心了,再多进些吧。”

    “不必了,我已经饱了,你就别为难我了”,沈天霜苦笑着阻止住亭晚继续往自己这边摆菜的动作,起身望了望依旧未有人至的宫门外头,一言不发的走了,亭晚唯有忧心忡忡的盯着他消失在门后的单薄身影,只觉西风无情。

    中秋当晚,沈天霜早早让亭晚为宫中思乡情切的众人送去一些吃食和赏赐,特许她们今夜不必出来伺候,可自行赏月取乐一解念亲之苦。

    沈天霜和亭晚对坐在一棵芳香四溢的桂花树下,借着叶间洒出的点点银辉举杯共饮几回,没过多久亭晚便醉兴上头,直睁着一双晶亮如星的眼眸对沈天霜憨笑道:“昭皇侍,这还是公子走后我第一次与别人同过中秋,我终于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呜呜……”

    “怎么?”沈天霜晃晃手里的酒盅,等浸在杯底的月亮重新聚拢在一起,才出声轻笑道:“她一向不是最疼爱你,怎会舍得留你独自在这深宫冷院内对月垂泪?”